陆军省通告与天皇奏报间那精妙的措辞转变,如同在紧绷的丝线上跳了一场无声的舞蹈。
字斟句酌的推敲背后,是东京军部内部经过无数密室权衡与利益交换后,所达成的脆弱平衡。
原先定性的“内讧”,“叛乱”,“以下犯上”,被彻底替换为:“在复杂严峻的敌后环境下,为彻底整肃军纪,清除顽固抵抗之敌及内部腐败分子所采取的必要举措。”
“敌后环境”,“顽固抵抗”,“内部腐败”,每一个词都经过细致推敲。
这不再是内部丑闻,而被包装成了一场针对内外敌人的,必要的,甚至是悲壮的“净化”。
文件巧妙地将血腥清洗,嵌入了“圣战”宏大叙事中一个看似合理的环节。
对鹰崎拓人个人的评价,更是模糊艺术的典范:“手段虽显激烈,然成效显着,有力维持了帝国军队之纪纲,稳固后方,并为后续作战奠定基础。”
“激烈”取代了“残暴”,“成效显着”掩盖了过程的非法性。
“奠定基础”更是为未来可能的扩大化行动预留了借口。
一份通告,就这样被修辞炼成了一枚变相的勋章。
至于植田与寺内两位大将的“默许”与“私下支持”,则被彻底转化为“在高级指挥官指导下展开的特别肃清行动”。
这不仅洗脱了鹰崎“独走”的罪名,更将两位大佬与事件进行了深度绑定,使其从可能的追责者,变成了需共同维护此一叙式的利益攸关方。
个人冒险,由此升格为奉有“上方意向”的公务执行。
而对鹰崎个人的处置结论,堪称“日本式暧昧”的巅峰之作:“查鹰崎少将,行事果敢,初衷确系为帝国圣战大业。。。。
然其方式方法,不无鲁莽过激之处。。。。。念其年轻锐气,忠心可嘉,着令其戴罪立功,继续全权负责华北,华中方面之宪兵事务,特别情报搜集及战略物资之特别调配事宜,以观后效。”
“戴罪立功”是给反对者的交代,一个悬而未决的理论可能,尽管谁都知道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不会落下。
“继续全权负责”则是给鹰崎及其背后势力的真正馈赠。
它不仅承认了他在华势力的既成事实,更以正式文书形式,将宪兵,情报,战略物资调配这三项足以撬动整个占领区格局的巨权,合法地集中到了他一人之手。
这并非惩罚,而是加冕,一种低调,却更加实权在握的加冕。
当这份通告抵达华中派遣军,在那些曾被血洗的部队指挥部里,空气凝固了。
那些原本期盼京都主持公道,严惩凶徒的军官们,捏着薄薄的纸页,手指冰凉。
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。
京都没有纠正错误,反而为那错误披上了权威的外衣。
今后,宪兵司令部的命令将不再是挑战,而是律法。
一种无声的恐惧,比之前的愤怒更甚,开始弥漫。
他们不仅输掉了这场争斗,更输掉了对“上面”最基本的期待。今后,自保将成为第一要务。
而在参与行动的关东军及华北方面军部队中,情绪则复杂得多。
一些中下层军官,尤其是少壮派,在私下的酒宴中,眼神里闪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光芒。
宪兵司令部,鹰崎家的那个鹰崎拓人,以下克上,触动高层,掀起如此惊涛骇浪,最后竟能全身而退,权柄不堕反增。
这已超越了鲁莽,近乎于某种令人心悸的“强运”或“实力”。
在崇尚“下克上”成功学的暗流中,他的形象被悄然镀上了一层传奇性的阴影。
京都的舆论水面,平静得诡异。
各大报纸在军部